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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余家到数十家 中国无纺布重镇企业大“缩编”

  2011年的这个春节,湖北仙桃彭场镇上很多无纺布企业的老板过得并不开心,因为他们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是给昔日的竞争对手打工,还是改行做点别的?

  小镇彭场,地名始见于清光绪年间的《沔阳州志》,曾是湖北乃至整个中国内陆城镇经济发展的一面旗帜。它地处湖北仙桃市区东南方向10公里外,总人口不过10万余众,却生产出了全中国将近一半的无纺布产品,占据全球市场占有率的四分之一,产品畅销欧美市场近二十年,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最大无纺布制品加工出口基地”。

  然而,自去年下半年以来,受到人民币兑美元不断升值、原材料以及用工成本上涨和外部经济环境波动等因素影响,彭场镇上大大小小的千余家无纺布企业瞬间减至百余家。过完春节后,“维持正常生产的不超过20家”,形势的急转直下远远超出了彭场人以往的全部经验和想象。

  在出租车进入那条通往彭场的马路之前,《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便开始想象即将出现的景象:到处是新挖开的厂房地基,随处可见写有“急聘”字样的红纸招聘告示,充斥在大街小巷的黄色无纺布原材料,忙得没有功夫说线小时运转的机器……

  可眼前的现实却出乎记者的意料,在整个彭场镇里,《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感受到的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甚至让人找不到“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感觉。

  “今年彭场整体形势很一般,没有像往年那么严重的招工难。”还没有等记者提问,湖北省仙桃市德明卫生用品有限公司市场部经理李彪便主动给出问题的答案。

  对于马路边依旧可见的招工告示,他给出了一种多少有点让人伤感的解释:“其实,那些招工牌子只是个象征,企业一定要摆在那儿。这是让别人明白,你这里今年还有事做,否则别人还以为你关门了。”

  看来,与那些备受“用工荒”困扰的地区和企业相比,凭借出口无纺布而出名的工业小镇彭场今年的形势确实“不一般”。这一点,记者从年轻的女干部叶芳那里得到了证实,她是仙桃市彭场镇主管企业招工工作的副镇长,“去年这样一个时间段,企业都会找我们反映困难,今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无纺布非公有制企业主就表示,目前是否新进员工确实是个很难做出决定的问题,“作为老板,我们肯定还是希望招来新员工,但是人来了,我们又会担心是否有事情做。”据其透露,他手头现有的订单只能做到3月底,“不单是我们一家这样,彭场绝大多数在开工的企业都面临接下来无订单可做的局面。”

  对此,仙桃无纺布协会会长付立新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采访时就坦承:“目前的情况确实非常严峻,由于人民币升值、生产所带来的成本上升和外部经济环境波动等方面的原因,从去年2010年8月份开始,整个行业的海外订单就明显减少。”他还进一步透露,在此境况下,“彭场之前有大大小小无纺布企业1000多家,春节前倒闭破产到150家,春节后剩下40家左右。目前,剩下的企业里面能维持正常生产的不超过20家。”

  在仙桃市无纺布行业,乃至整个中国无纺布企业界,今年56岁的付立新可算得是一个人物。其任董事长的湖北新发塑料制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新发公司)在2010年出口创汇3404万美元,稳居国内同行业前列。作为国内同行业的“先驱者”,付立新认为彭场无纺布出口企业面临最大的问题还不是暂时性订单不足,而是严重的人才断层问题。

  “随着企业规模的逐步扩大,我们的用工需求和对人才的要求都慢慢的升高”,他感叹道,“可现在是人慢慢地难招,尤其是到了最近5年,基本能招进来并留得住的都是40多岁的中年人,更多的是妇女,基本上看不到年轻人。”真实的情况也确实如此,在彭场镇上数家企业的车间里,《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见到最多的就是中年妇女,更不可思议的是一些年纪稍大的老头老太,年轻人的身影几乎遍寻不着。

  对于这一点,身为“80后”的李彪感触最深。他是在大学毕业后于珠三角闯荡数年后,才最终决定回来建设家乡的。他和记者说:“彭场无纺布企业里面的普工月薪一般都在2000元左右,即使在国内很多大城市,这样的工资也不算低。”尽管如此,李彪所在的公司和彭场所有的企业一样,还是难以挽留少年同乡们匆匆离去的脚步,“我们曾去过武汉招人,给的待遇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可就没有人愿意来。”

  作为土生土长的老彭场人,付立新非常理解那些少年不愿意留在家乡的原因,他对 《每日经济新闻》坦言,这本质上是由于地方人口结构和人们观念的巨大变化,“现在绝大多数家庭都只有一个孩子,年轻人无论是不是念过大学都想走出去闯一闯,他们对外面的世界都会有向往,不想留在家乡从事这个行业。”同时,他也强调,由于彭场无纺布行业属于代工制造业,“车间工作也确实比较辛苦,现在的年轻人大多吃不了这个苦。我现在就是感觉农村人口没有了后劲,40年的办厂经历让我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为了能尽可能地留住企业所需要的人才,付立新的企业刚刚给员工们涨了工资,“技术性强一点的工种提高15个点,一般员工的工资提高5个点,外地来务工人员提高10个点。”但随着第一代农民工自然性衰老而逐步退出劳动力市场,企业要吸引这些新生代农民工长期自愿留下,绝非涨工资那么简单。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社会学专家郭浩刚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采访时就直言:“由于成长环境的不同,新一代农民工对自身及世界也有了更加多元和丰富的认识,这就决定他们跟父辈拥有不同的价值观和人生追求。同时,随着中国庞大的城市化运动,外面的世界也确实给年轻人更多的机会和可能性。”

  正因如此,除了拥有那些冰冷而轰鸣的机器,色彩单调的小镇彭场和中国内陆很多小镇一样正纠结于同样的困境: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翩翩少年们,一茬接一茬地义无反顾地离弃故土,奔赴远方去寻找梦想。

  尽管外部环境的一直在变化导致彭场无纺布出口企业承受的压力慢慢的变大,但是当地政府和企业或许已经找到了通往未来的路,“尽快完成企业转型,提升产品附加值。”

  仙桃市彭场工业园区负责人刘红高和记者说,他们也看到了自去年8月份以来的订单严重下降的现象,现在政府主要是通过各种政策优惠来促进企业加大投入、进口最先进的设备,来实现产品升级换代。

  彭场镇政府提供给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的资料显示,由于该镇无纺布出口企业多数仍以加工中低档制品为主,企业装备水平整体较低,产品附加值较低,缺乏市场竞争力,“若不是甲型流感爆发,2009年上半年一批中小企业可能就已经被市场淘汰。”

  付立新亦对记者直言:“如果我们继续维持现有的产品结构,还只是守着那些老客户、老设备和老产品过日子,那么等待我们的只有死亡。”他反复强调,国内无纺布企业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将产品主体由工业级转向医用级,“只有调整出口产品结构,企业才能加强自身的抗风险能力;只有通过调整产品结构,才能给公司能够带来实实在在的转机。”不过,他也坦言,由于缺乏足够的资金来做改造升级,“很多中小型企业将会被市场无情地抛弃。”

  除了尽快完成企业转型、产品升级,在当地诸多业内人士看来,缺乏自主品牌和起码的定价权都是彭场无纺布出口代工企业没办法言说的“痛”。

  无论是年轻的李彪还是业内大佬付立新,他们都对 《每日经济新闻》坦承,到目前为止,整个彭场无纺布生产企业仍沿用“贴牌代工”模式,依旧是靠更密集的劳动力来换取更多一点的利润,“无纺布加工是处于整个产业链利润率最低的一个环节,整个利润率不到5%。由于长期以来在国际市场上缺乏话语权和定价权,所以由汇率变动和生产所带来的成本带来的损失都要由我们企业自己消化。”